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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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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瑪看著那串銀鈴,恍然想起在無上峰時,對方小心翼翼如同逆鱗一樣藏在胸口的樣子,鼻子猛然一酸。

無論是在無上峰的地下室,還是煉刃谷的秘境裏,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過她,那到底是什麽。

她本來以為對方藏得那麽深,甚至放在最重要的胸口上,會是什麽功法,甚至是保命的武器,但是她千想萬想卻沒想到,會是她的鈴鐺。

這串鈴鐺隨著她響遍了溪水村,又一路響到洛城,最後在血色裏發出最後一聲響。

她本以為它已經隨她長眠地下,卻沒想到會在他的手裏,還珍重地放在胸口。

鈴鐺如今已經染上了血色,上面一層又一層幹涸的血跡,就像是刻畫著他到底受過多少傷,到底有多麽珍重的放在心上。

蘇瑪低下頭,怔怔地看著百裏驍,看著他緊閉的雙眼,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薄唇,像是一汪苦水含在喉口:

“你不是對小梨不在意嗎?”

“你不是冷情冷性嗎?”

“你不是從來都沒有對我動過心嗎?”

“那這是什麽?”她將鈴鐺放在他的手心,讓他緊緊地握住:“你為什麽又將它放在胸口?為什麽又藏得這麽深?”

百裏驍的手從她的手心垂下,面容沈靜,毫無反應。

“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?我都死了你還藏著這個幹什麽!”

蘇瑪哽咽一聲:“百裏驍,你馬上給我醒來解釋!”

她此時恨不得把他搖醒,讓他好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,她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對自己動心,有沒有哪怕一刻地……想念她。

只是千言萬語,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鈴鐺,頓時什麽都明白。

百裏驍的性格她豈會不了解,能讓他珍重地防在胸口,且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東西,那就代表著他把它當做最珍愛之物。

他沒有忘記小梨,小梨一直在他的心裏。

想到這裏,蘇瑪的心臟好似被人擰成一個節,在筋脈的擰轉中,疼痛、酸澀、喜悅順著血液流進四肢百骸,好似靈魂都僵直了。

“你竟然瞞了我那麽久,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情?”

他瞞著他對小梨的感情,讓她以為對方真的是冰冷無情,讓她這一路上患得患失,每天都在苦澀與喜悅中掙紮。

“你總是不說話,就沒有想過如果小梨還在世上,真的誤會你怎麽辦?”

蘇瑪哽咽著:“你就沒有想過我要是永遠都不知道該怎麽辦?”

他蒼白的薄唇,像是不高興似的,一直緊抿著。

她打了個一個哭嗝,慢慢靠近他。

耳邊傳來初晴的風聲,心臟似乎要跳出來。她低下頭,微閉雙眼:

“百裏驍。”她的唇貝占在他幹枯的唇瓣,嗅出滿腔的血腥與苦澀:“你是世界上最壞、最壞的大壞蛋。”

說完,她輕啟貝齒。

百裏驍感受到了微痛,眉頭一皺。

卻還是沒有醒來。

蘇瑪起身,看他唇瓣上的血色,哽咽地說:“這是懲罰你的,以後還有更大的懲罰等著你,你必須馬上給我醒來。”

百裏驍沒有反應。

她的眼眶一紅:“你放心,在你沒有交代所有的事情之前,我是不會讓你死的,我這就帶你回無上峰。”

現在百裏驍只是被吊住一條命,要想醒來就必須找更高明的大夫。

無上峰裏有鬼醫,定然能救他。

她抹了把眼淚,跑到了汴城買了一輛馬車,她本來身無分文,但摸了摸自己胸口,從懷裏掏出那枚金子,咬了一下牙將金子遞給賣車人。

“你千萬不能轉交給他人,我一定會贖回來的,一定!”

買車人暗笑有人竟想用錢贖回金子,真是怪了。

他哪裏知道,這粒金子對蘇瑪有多重要,那是百裏驍第一次給她的東西,她一直沒舍得花,卻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救了命。

剩下的錢她買了一些藥,換了裝束後回到了溪水村。

將百裏驍艱難地運到馬車上,她終於松了一口氣。

追天看著新來的“小夥伴”,對於自己沒有被用上而感到不滿。

蘇瑪摸了摸它的馬頭,心疼地道:“我知道你想帶我們走,但是你的蹄子受傷了,這麽遠的路途會堅持不下去的。”

追天蔫蔫地打了個響鼻。

蘇瑪想了想,追天長得太過高大,這一路上帶著它肯定遭人懷疑,於是她用一塊布包了它的傷蹄,又用灰給它全身抹了一遍,這下追天終於變得和那匹新馬一樣,毫不起眼了。

蘇瑪站在木屋面前,看著門上淋漓的血跡,點燃了一把火。

熊熊的火焰映在她的眼底,她的眼眶發紅,上了馬車再不回頭。

屬於兩人的木屋,小梨的墳墓以及一路上落雷的痕跡被她漸漸甩到了身後。

兩人兩馬踏入了新的征程,只是這一次,是她帶著百裏驍。

因為百裏驍的傷,蘇瑪不敢走得太急顛簸他的傷口,但也不敢走得太慢,害怕他的傷勢惡化。

一路上心臟就像是浸在沸水又入了冰裏,冷熱交替,好不煎熬。

再加上百裏驍發了幾次燒,她衣不解帶地照顧著,擔憂像是熱油一樣往她心上澆。

這晚,路過沛城的後山,天上又下起了雨。

山路難行,她只得停下。

追天和那只新馬在雨中撒著歡,蘇瑪走進馬車裏。

即使在昏迷中,百裏驍都擰著眉。

他這一次是真的傷得狠了,不僅昏迷了好幾天,連半點反應都無。

前幾天水都喝不下去,這幾天才好了點。

“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裏,當初我和你掉進了山洞,咱們兩個過了一夜,還是從那個寒潭出去的呢。”

蘇瑪邊說著,邊將他的手放進被子裏,卻看他的手心層層疊疊的白布,不由得一滯。

這雙手,曾經握過暗器,伸過火爐,捏過長劍,如今已經是血肉模糊,若不是她處理得及時,恐怕以後握劍都成問題。

“不為你包紮我都不知道你受了這麽多的傷……”

蘇瑪輕輕的握住他的指尖:“你怎麽什麽都不說啊。”

“受了傷不說,喜歡我也不說,你的嘴巴真是嚴……”

她嘀咕了兩聲,看夜色正深,困意漸漸襲來。

剛想睡下,卻是一頓。

前幾天天氣正好,夜裏不怎麽冷,再加上她害怕有人追來,於是都是在車門口睡,只是今天晚上下了這麽大的雨,她總不能還靠在門口吧。

她內心一動,視線慢慢的移向昏睡不醒的百裏驍。

這馬車雖然不大,但是兩個人還是勉強能擠得下的……

她開始給自己找理由:“床我都爬過,一個馬車有什麽可怕的。”

說完,她抖著手掀開他的被窩。不知為何,以前還能理直氣壯地對他動手動腳,但是自從知道他喜歡自己後,她就有些束手束腳起來。

好像是自己仗著喜歡欺負人似的……

她頓了頓,開始“征求“他的意見:“外面太冷了,我占用你半邊車板沒意見吧。”

百裏驍昏迷中,自然不會有意見。

蘇瑪滿意的點點頭:“既然你不說話,那就是默認了。”

她掀開被子,和他擠在了一起。

一躺下來,就感覺他清涼的、微弱的呼吸近在咫尺,她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耳朵。

外面大雨傾盆,山風更加猛烈,反襯得車內愈發安靜。

這幾天的擔憂害怕、緊張疲憊都隨著夜色褪去,反而一直壓抑在心底的隱秘的情感翻湧了上來。

她拿出那串鈴鐺,這個時候,那股麻I癢和喜悅這才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。

像是有涓涓細流在傷過的筋脈沖刷,每想到這個詞,就會翻湧一遍。

心口臌脹,似乎隨時會沖出來。

“你真的喜歡我啊?”她忍不住問。

百裏驍自然沒有回答她。

她轉過身體,看著他蒼白的側顏:

“你不說話,那我還當你默認了?”

周圍只餘雨聲。

她美滋滋地支起身體看著他,靠近他:“那就說好了,要是喜歡我就只許喜歡我一個人,什麽徐思思、許思思,或是其他的女人都不許進入你的心裏。”

她把手放上他的胸膛,感受下面緩慢微弱的跳動:“我可是很霸道的,這裏只能有我一個人。”

他的心跳緩緩地、有秩序地回答她的話。

蘇瑪小心地靠著他的胸口,傾聽他的心跳。

“你要早點醒來,我要你親口對我說。”

不過轉而一想,他要是醒來會真的對她說嗎?

百裏驍說甜言蜜語?

這樣的情況她想象不出來,他只會抿緊薄唇,靜靜地看著她吧。

她內心一動,嘆口氣道:

“你要是不說的話,我就逼著你說,當做我救你的報酬。”

“等你醒了,我要讓你一件一件地還。”

她呢喃著,抱著他的手臂陷入了夢鄉。

一夜無夢。

第二天一早,天氣晴朗。

她越往無上峰的方向走,就發現周圍越來越多的人,她雖然神色狼狽,但難掩貌美,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。

蘇瑪無法,只得像是追天一樣,在自己身上撲滿了灰。

路過一個茶攤。

蘇瑪記得那是和百裏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對方就是在這裏用一把扇子殺了所有的山賊,鎮住了攤主。

如今攤主的小孫子已經長高了一大截。

蘇瑪看百裏驍的嘴唇有些幹燥,於是向攤主買了一壺茶。

看周圍坐著的人皆是穿著齊整,握劍攜刀,一派正氣之相。

只是眸中帶著陰沈的殺氣,讓人不寒而栗。

蘇瑪一頓,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。

有人道:“這裏離無上峰不遠了,想必峰下已經聚齊了很多武林同道,打敗百裏驍不費吹灰之力。”

另一人道:“討伐無上峰不可太過冒進,畢竟百裏驍的武功絕頂……”

“再絕頂又能怎麽樣?”先頭之人打斷那人的話:“再絕頂也扛不住身受重傷。有人看見他出現在烈火山莊,已經是強弩之末。

現在無上峰已經被團團圍住,他還是不出現,恐怕已經如喪家之犬躲起來了吧。”

“也可能是重傷不治,早已死了呢?”

“說的正是,他死了正合我意。聽說無上峰藏著無數功法,更有煉刃谷的鍛造神劍的秘籍,要是趁他重傷攻上山去……”

蘇瑪聽得心驚肉跳,她放下銅板,不動聲色地回了馬車。

看來百裏驍受傷的消息已經被散布出去,這些武林人士趁火打劫,已經攻上無上峰了。

那她還要帶著百裏驍回到無上峰嗎?

蘇瑪皺了一下眉。現在看來只能盡力聯系上鬼醫,剩下的只能等百裏驍醒來再說。

她握了一下百裏驍的手指,就像是有了力量一般再度出發。

她卻沒看到,自己剛上了馬車,那兩個弟子看了一眼追天,眸光一閃。

自從洛城一事之後,追天這匹神馬已經是百裏驍的標志,如今追天身上的泥土已經被雨水沖下去了大半,缺了一角的耳朵更是顯眼,這兩個對百裏驍恨之入骨的人怎能放過?

蘇瑪走至半路,突然被人攔住,她一看,竟然是茶攤上的那兩個人:

“你們要幹什麽?”

為首之人對蘇瑪行了個禮,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追天:“姑娘,敢問這匹馬是誰的?”

蘇瑪道:“我的。”

“駕車之馬乃是普通馬匹,你又從何得來這匹神馬?”

“撿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另一人走上前來:“姑娘,我們在找一個人,可否讓我們看看你的車廂?”

蘇瑪冷臉:“不可以,你們擋了我的路了,請馬上讓開。”

兩人對視一眼,皆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向她走來:“那就莫怪我們不客氣了。”

蘇瑪臉色一變,追天打了個響鼻,氣憤地叫了一聲,就欲沖向兩人。

蘇瑪制止:“追天!回去!”

兩人眼前一亮:“追天?百裏驍的坐騎追天?”

“此人若不是百裏驍的人定然也與百裏驍有關,拿下她!”

兩人一前一後沖上來,蘇瑪握緊了車門,突然擡眼。

一瞬間,眸中有如朝陽絢爛。

二人怔楞片刻,竟然互相給了對方一劍。

眼看著二人倒地,蘇瑪松了一口氣。

她癱坐了回去,一低頭竟然有血滴了下來。

有些奇怪地一碰,她發現是自己流了鼻血,此時後腦一片麻木,指尖也僵直起來。

“原來是用了太多的能力……”她抹去血,咳了兩聲:“看來是真的傷了魂魄,也不知脫離了身體後,會睡多長時間。”

她苦笑一聲,看著百裏驍安然無恙,心中的滯悶頓時一空。

“馬上就要到無上峰了,你和我都要堅持下去。”

她再度上路,氣溫越來越低,她就知道已經接近峰腳了。

礙於這裏的江湖人越來越多,她選擇繞路,來到百裏驍帶她從地下室出來的後山,她剛想下馬車,突然閃出幾道黑影。

她嚇了一跳。

一個老態龍鐘的身影走出來,靜靜地“看”著她。

蘇瑪一驚:“龔叔?”

龔叔看起來老了很多,低聲道:“蘇姑娘莫怕,老夫是帶峰主回無上峰的。”

蘇瑪松了一口氣,她雖然知道龔叔也瞞了百裏驍不少事,且是百裏一海的人,但對方是唯一一個對百裏驍好的人了。

她道:“他受了很重的傷,你趕快找大夫給他療傷。”

龔叔看起來並不急:“蘇姑娘放心,老夫早已安排好。”

他身後閃出幾個人將百裏驍接走,蘇瑪勾住了百裏驍的指尖,眼看著對方的身影和眾人消失在了山口。

只剩下她和龔叔一前一後,進入了隧道。

蘇瑪有些謹慎地看著龔叔的背影。

她其實很敬重這個老人,尤其是在沛城時,她變成小桌子與對方在客棧裏相處的日子。

她一直知道對方是百裏一海派來監視百裏驍的人,但鑒於在日後龔叔為了百裏驍犧牲,因此她也無法用片面的態度對待他。

直到她在烈火山莊知道了小梨的死因另有隱情,她才開始懷疑對方。

於是現在多多少少有些戒備。

龔叔半晌沒有聽見她發出聲音,沙啞地問:“蘇姑娘,你如此地戒備我,可是聽峰主說了什麽?”

蘇瑪楞了一下,道:“沒有。”

百裏驍當然不會說龔叔的任何不是。只是她懷疑百裏驍已經察覺到了龔叔的不對,只是心思內斂,沒有明說而已。

龔叔咳了兩聲,沈默了一會,脊背又彎了不少。

“那可否請姑娘將與峰主這一路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與我說來?”

蘇瑪納悶既然已經到了無上峰,為何又急於一時?

想到龔叔一直監視百裏驍,此時也定然知道了不少,她瞞些什麽也沒有任何用處。

於是緩慢講起這一路上和百裏驍發生過的事。

龔叔越聽越凝重,最後身形深深地佝僂了下去:“少主他……受了很多苦。”

龔叔又叫回了百裏驍“少主”,這說明無論百裏驍有多麽戰無不勝,多麽冷酷無情,在他的眼裏還是一個孩子罷了。

蘇瑪道:

“他受了再多的苦,也不如知道被最親近的人欺騙得苦。”

龔叔面色一震,身體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。

蘇瑪一頓,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,於是道:

“有些事你還是等他醒來再說吧,他、他也不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。”

龔叔無力地點了點頭,最後鄭重地對蘇瑪道:“蘇姑娘,這段時間感謝你對少主的照顧,以後也需你多多費心。”

蘇瑪感覺有些不對勁,卻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,只得道:“其實他也幫了我很多,他若是願意我是不會離開他的。”

龔叔點了點頭,似乎松了口氣。

剛回到無上峰,蘇瑪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,她向遠處眺望,看見無數的人沖向這裏,劍光與鮮血被山風撕碎,讓人不寒而栗。

但峰上所有人都面色冷峻,各個神情猙獰,全無懼色。

蘇瑪驚道:“他們竟然已經打到了這裏。”

話音剛落,就看到有屬下匆匆來報:“龔叔,那些人已經打到了山腰了!”

龔叔面色平淡:“你們莫要退卻,一切等峰主醒來再說。”

蘇瑪一驚:“那不是快要踏平無上峰?百裏驍醒來還來得及嗎?”

龔叔“看”了她一眼,道:“你跟我來。”

說著,帶她來到一處房間,房間外圍繞著層層守衛。

“峰主就在裏面。你可隨他在此等候。”

蘇瑪剛想進去,看龔叔不動,微微一頓:“龔叔,你不進去嗎?”

龔叔道: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。”

說完,他從懷裏掏出一粒金子,遞給她:

“蘇姑娘,多謝你一直以來對峰主的咋照顧,以後也請你多多費心了。”

“哎?”

還未等蘇瑪叫住對方,龔叔就匆匆離去。她無奈,只得捏緊了手心裏的金子,推開了房門。

不知道龔叔什麽時候幫她贖回來的,不過拿回來也好,這粒金子對她來說無比重要,她才不會給別人。

剛一進去,就感到水汽撲面而來,百裏驍靜靜地坐在浴桶裏,水面灑滿了藥材。

她下意識地上前:“百裏驍!”

“莫動。”

鬼醫在後室走出來:“他身上紮滿了銀針,一動當即斃命。”

蘇瑪下意識的停住腳步,她仔細地看了一眼百裏驍,發現對方連頭頂都插滿了銀針,此時眉頭微皺,已是有了轉醒的跡象。

鬼醫身形幹瘦,似是枯枝,在白日下也恍然似是鬼魅,但是蘇瑪看過的鬼怪多了,倒也不怕他,她現在只擔心百裏驍。

鬼醫看了她一眼,先是一笑:“老龔派人跟我說,是一個月前那個雲歡宗的女子送峰主回來,我當時還不信,這一路千辛萬苦,一個只知道魅惑他人的女子怎會無怨無悔地救人回來?

但是看你對他緊張的樣子,我卻是信了。”

蘇瑪才不理他的揶揄,她著急地問:“他到底什麽時候能醒?”

“不出一炷香的時間。”

蘇瑪小心的地走到百裏驍的身邊,見他即使昏迷了也緊皺眉頭:“若是醒了,身上的傷就會根除嗎?”

“這可就不是我說的算了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老龔說峰主的傷他自有打算,讓我只管喚醒他就好。”

說著,他擦了擦受手上的藥汁:“也不知道老龔這些天在弄什麽把戲,每天晚上叮叮咣咣地響,擾得人不得安寧。”

“等一下!”蘇瑪打斷了鬼醫的話,聲音不自覺地開始發抖:“你是說晚上會聽見叮叮咣咣的聲音?”

“是。”

蘇瑪深吸一口氣,她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,開始回想龔叔不對勁的地方。

對方看見百裏驍受了這麽重的傷,但是面上一點擔憂之色都沒有,這太奇怪了。

剛才她以為龔叔是隱忍不發,但聽了鬼醫的話,她才明白,對方是胸有成竹。

想到回來的路上,對方聽她說起百裏驍經歷的愧疚的表情,想到對方的欲言又止與對自己的殷切交代,她頓時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。

在原著裏,確實有一個治愈百裏驍的方法,那就是……鑄一把新的神劍。

百裏驍從煉刃谷回來後,龔叔慚愧不堪,跳進了鑄劍爐,以身祭劍,鑄造出了一把新的神劍。

這劍內加上了無上峰萬年的玄冰,可以完美地與玄霜禁訣融合。

難道說……龔叔已經鑄好了劍,就等著百裏驍回來?

只是這一次,吳用並沒有被百裏驍帶回來,龔叔是從哪裏找的鑄劍人?

“龔叔前段時間是不是帶回來一個人?”

鬼醫想了想,卻是一笑:“你說對了,他確實帶回來一個傻子,連話都說不清楚,讓我治一治他的傻病。”

蘇瑪閉了閉眼,半晌說不出話。

一切都如她的預想,或者說,一切都按照原著的情節重現。

龔叔還是要為百裏驍犧牲。

正是龔叔的死和桑竹蕓的誤殺,讓百裏驍走上了萬劫不覆的道路。

她轉過頭,看向百裏驍。

對方臉色蒼白,胸膛微弱地起伏著。

她對鬼醫道:“能讓我和他說兩句話嗎?”

鬼醫道:“你現在說什麽他也聽不見,何不稍後再說。”

蘇瑪執拗地看著他。

鬼醫無奈,只好走進了側室。

蘇瑪靠近百裏驍,盡量不碰他:

“我知道你醒來後肯定會怨龔叔瞞了你很多事,但是他要是死了你也是最傷心的。”

“我得去救他。”蘇瑪深吸一口氣:“其實小梨的身體沒有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我不怪他。”

蘇瑪忍了忍,還是道:“好吧,其實我很生氣,雖然他不是直接的兇手,但要不是因為他我也不可能離開你。

只是我不想你傷心。”

她小心地捏了一下百裏驍的指尖:“我去救他,你千萬要快點醒過來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氣,剛想起身,想了想,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。

鬼醫半晌沒有聽見聲音,好奇地探出頭,這一看卻猛地擋住了眼:

“哎呦呦,沒眼看、沒眼看。”

門外,屬下著急來報:“巫先生,那些小人已經到到院內了!”

鬼醫不慌不忙:“怕什麽,頂上。”

蘇瑪起身,道:“打開門,我要出去。”

鬼醫:“?”

在蘇瑪的堅持下,門還是被打開,她卻沒有看到在她身後,百裏驍的指尖一動。

出了房門,她看四周盡是刀光劍影,趕緊扯住一個弟子大喊:“龔叔去哪裏了?”

那弟子邊當劍邊回答:“好像是去峰主的房間了!”

蘇瑪喊:“你堅持住!”

她躲過刀劍,來到了百裏驍的寢室。這屋裏不知何時溫度開始升高,隱隱能聽到金鳴之聲。

她打開床頭的機關,瞬間跌落下去。

在落地的一瞬間,她就感到滔天的熱浪。

這個地下室,完全變成了第二個似煉刃谷般的炎火地獄。

“美人、美人姐姐!”

一轉頭,就看見吳用累得滿頭大汗,眼睛放光地看著自己。

他的眼前,就是煉刃谷的那鼎鑄劍爐。

蘇瑪的呼吸不由得一滯。

她一直知道吳用會鑄劍,但是想到原著裏龔叔的死,於是就沒有提醒百裏驍,沒想到兜兜轉轉,劇情還是發生了。

龔叔站在爐邊的梯子上,他的背深深地佝僂下去,面色灰敗,但眼中卻是有著近乎瘋狂的色彩。

蘇瑪大驚:“龔叔!”

龔叔卻沒有回頭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蘇瑪小心翼翼地靠近他:“你是不是要以身祭劍?”

龔叔沒有否認:“這是唯一的救少主的方法。”

蘇瑪一陣氣悶:“你難道就不會知道他醒來會有多傷心嗎?”

龔叔轉過頭:

“會,但也只是一時而已。只要他得到了神劍,什麽都不是問題。”

蘇瑪深吸一口氣:“神劍就有那麽重要嗎?重要到你可以不顧百裏驍的想法?”

龔叔咳了兩聲,在梯子上搖搖欲墜:“當然重要。老峰主當年就是為了神劍,付出了一切。

我被忠誠蒙了眼睛,竟然一騙少主二十年。”

蘇瑪還想說話,龔叔又道:

“你不了解少主。他對於欺騙之人,向來是不能容忍。

你可知他以前有一個乳娘,是如何死的?”

蘇瑪有不好的預感:“如何死的?”

龔叔閉了閉眼:“是被他殺死的。

是被老峰主發現那奶娘是峨眉的細作,讓少主親手殺死的。”

蘇瑪的呼吸一滯,牙齒都在打顫。

她終於明白了百裏驍提起奶娘的隱痛,終於知道了他的欲言又止。

奶娘的死,成了他一生的痛。

“所以……”龔叔的手撐在爐邊,發出燒焦的聲音也毫無反應:“與其讓他醒來,斷了我們主仆情分,倒不如我身死,燒去一身的罪惡,讓他不用糾結。”

“不是這樣的……”蘇瑪在這高溫地下,竟然渾身發冷:“不是這樣的。他一直念著他的奶娘,他喜歡吃甜食,他從來都沒有恨過她!”

“一切只是你的妄想而已!”蘇瑪擡起頭:“你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揣測他的想法,擅自幫他做主!”

龔叔一楞,他的臉上似悲似喜,半晌長長一嘆:

“那就好、那就好。”

他轉過頭,面對洶湧的火焰。

一把通體漆黑,閃著幽光的長劍在火焰中懸浮:“但是太晚了,神劍既出,怎能錯此機會。

況且少主的內傷已深入肺腑,若沒有神劍,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。

他若是恨我,就恨我吧。”

“還不晚!”蘇瑪下意識地對上他的視線,但龔叔雙目已盲,她的技能沒有用。

眼看著龔叔就要跳進去,千鈞一發之際,她對上了吳用的雙眼。

吳用大吼一聲,用力地將梯子一撞。

龔叔頓時從梯子上掉了下來,吳用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裏。

“蘇姑娘,你放開我!那些小人已經殺上無上峰,若是神劍不出那麽就晚了!”

蘇瑪深吸一口氣:“還不晚。”

她的面色肅穆,緩慢地走向梯子。

“還不晚。”

龔叔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,幹癟的唇瓣開始顫抖:“蘇姑娘……”

蘇瑪爬上梯子,眼前的熱浪將她的長發都燙得卷翹。

她想起百裏驍的手被這爐火燒得血肉模糊的樣子,心口頓時一跳。

“只是一下而已,不疼的。”

蘇瑪安慰自己。

只是浪費一個身體而已,她還可以再來。

龔叔老淚縱橫:“蘇姑娘,我不值得你如此犧牲啊,你讓老夫去吧!”

蘇瑪怒道:“我不是為了你。我是為了百裏驍。

你得活著,你得好好活著。

你欺騙了百裏驍,讓他活在謊言中活了二十多年,讓他當一個棋子當了二十多年,讓他忍受寒冷二十多年!

你若是想一死了之,那就太便宜你了。”

龔叔閉上眼,沙啞地哽咽。

蘇瑪吸了吸鼻子:“你必須接受百裏驍的懲罰,無論他是原諒你還是恨你,你必須要面對他。

我不許你活著欺騙他,死了還要用愧疚懲罰他!”

龔叔痛嚎出聲:“這都是我的錯,我的錯啊!”

蘇瑪被這火焰迷了眼,她看了看自己手心上的傷,失笑一聲。

這具身體她最是寶貝,因此一前破了一層皮都要心疼好久,沒想到為了百裏驍受了這麽多的傷,如今更是心甘情願地為了他犧牲這具身體。

對,心甘情願。

沒想到她一個受人愛慕從不付出的瑪麗蘇也有一天能說出這四個字。

但若不是真的交了心,又怎麽會“情願”?

蘇瑪微微擡眼,眼淚落在了那把劍上。

在面對生死的一瞬間,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。心裏的那道堤壩轟然倒塌。

像是凝固了很久的洪水瞬間融化,順著一道裂縫沖毀她全部的防線,毫不留情地沖刷她所有的筋脈。

在疼痛與酸澀中,她摧毀了自己所有的自欺欺人。

其實,她不是因為同情百裏驍而不想讓他死。

她也不是因為一時心軟而選擇幫他尋找真相。

更不是一時糊塗想幫他得到神劍。

是喜歡,是不想讓他受傷的喜歡。

是不想讓他傷心的喜歡。

她抹去眼淚,但還是止不住地委屈:

“我才剛知道你喜歡我,我還沒有聽到你親口對我說呢。”

“我也才知道我喜歡你,我也還沒有告訴你呢。”

“百裏驍你個王八蛋。”

她哽咽了兩聲,猛地跳了進去。

“蘇姑娘!!!”

火焰沖天而起,火龍在爐內咆哮,劍刃嗡鳴不止,這幽暗的地下室開始地動山搖。

只聽一聲咆哮,長劍光芒大盛。

神劍成。



無上峰後院。

百裏驍身上的銀針開始震動,他的眼珠劇烈震顫,似乎隨時都能醒來。

門外到處是殺戮之音,鮮血灑在了門框上,但沒有一個弟子退後,他們就算是死,也要守住這個門。

鬼醫巫雲自是不急。

他只是一個大夫而已,嚴格來說不算無上峰之人,只能算是客卿。

誰給他好處他就跟了誰,若是這扇門被打開,那些人看在他醫術的份上也不敢拿他怎麽樣,畢竟有哪個江湖人敢說自己從來不會受傷呢?

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想殺他,那也好辦,他直接把百裏驍推出去就可。

說起百裏驍,他怎麽還沒醒?

百裏驍此時正在做夢。

他很少做夢。

這一夢,卻是很長,很混亂。

恍惚似有人在自己耳邊哭,低低地說著什麽,似乎是什麽“喜歡”,又說他“隱瞞”。

然後周遭又冷了下來,他似乎聽見了雨聲。

眼前晃過沛城的後山,在那個山洞裏,有一個圓臉圓眼的店小二憤怒地看著他。

這很奇怪,在他的記憶裏,很少出現這個人,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他的夢裏。

最後,是刺鼻的血腥味,有一滴淚落在他的面頰,然後是唇上一暖。

內心轟然一聲,他猛地睜開眼。

眼前是巫雲好奇的目光:

“呦,你終於醒了?”

百裏驍視線一動:“這裏是無上峰?”

話音剛落,外面就傳來慘叫聲:“巫先生,我們頂不住了,你快帶著峰主走!”

巫雲一笑:“你醒來得不巧,現在那些人已經攻到這裏了,無上峰馬上就要被踏平了。”

聽到這個消息,百裏驍很是平淡。

他穿上衣服,環顧了一下四周,臉色微變:

“蘇夭呢?”

“你說的是親你一口的那個姑娘,她剛出去。”

百裏驍眉頭一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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